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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不学无术宝玉挨打,针砭时弊贾琏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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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贾琏一番言辞相逼之下,来旺再不敢在他跟前耍心眼子,连连答应最早三日,不出五日,连本带利一并送到府上。

  贾琏对此甚为满意,念及来旺也算凤姐心腹之人,究竟比外人还是放心些,今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与他去办,便不再为难,只是好言相劝:“旺儿,你只要衷心办事,我和二奶奶必不会亏待了你。”

  来旺千恩万谢,道:“但凭二爷一句话,来旺就是豁出去性命也使得。”

  果然,不出五日,来旺就将本金五千余两,利钱一千五百余两,系数送到贾琏院里。

  平儿一一对了账,端着银子送到贾琏跟前,喜笑颜开道:“二爷,二奶奶,你们猜怎么着,竟然比预期之数还多了三百两。”

  王熙凤并无欣喜之色,自言自语:“旺儿,旺儿,你可是辜负了我一片信任啊。”

  贾琏宽慰道:“娘子且宽心些,旺儿能够连本带利一起上交,足见其本心不坏。从今往后,只要多加留心,人还是可以用的。”

  王熙凤心下稍稍舒缓了一些,贾琏之言让她百感交集,道:“难得二爷替我想到这一层,那就且饶过他这一回,如果再犯到我手里,定不得他好过。”

  贾琏揽过凤姐,道:“说到底咱们夫妻一场,我不替你想,谁替你想。”

  王熙凤鼻头一酸,嫁到贾家两年有余,贾琏从未与她说过这般贴心的话,这夫妻做到今日,才觉得有几分意思。

  王熙凤撅撅嘴,道:“我知道你素来嫌我太霸道,谁又想像个男人似的照看着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还不是因为你们贾家的男人都是些没主意的窝囊废。”

  贾琏并不恼,只是说道:“打今儿起,贾家就有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王熙凤掐了一下贾琏的脸蛋,笑道:“果真那样,我也过起相夫教子的日子来。”

  贾琏笑道:“相夫也就罢了,教子嘛,你嫁过来两年有余,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还是算了吧。”

  王熙凤佯装嗔怒:“好哇,你倒开始嫌弃我来了,你们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贾琏贴着凤姐耳根吹气,道:“那你倒是生一个给我看看。”

  说罢,翻身压了上去。

  …………

  话说贾宝玉自从入住了怡红院,终日与园子里的姊妹嬉戏,心思更不在读书上。

  仗着有贾母护着他,三天两头托病告假。

  贾政对此也多少有些耳闻,唤来与宝玉一处读书的贾兰贾环等人询问情况,却从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究其原因,这些小子们平日里就惧怕宝玉,即便是背着宝玉,也断然不敢说他的坏话。

  私塾里教书的是前朝一位颇有名望的李举人。

  李举人是一个老学究,通读四书五经、熟悉治国之策,很受到贾政的尊崇。

  只因林黛玉新来了贾府,贾宝玉终日缠着她一块玩,一连着半个月都不曾来上学,今日实在熬不过,被袭人劝了来。

  李举人有意要考考宝玉的学问,便问道:“宝玉,你将《大学》明明德篇背给我听听。”

  明明德篇是宝玉告假前先生教的,如今早已忘了个干净,支支吾吾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在亲民,在……在……在……”

  贾兰等人见宝玉这个模样,都顿觉可笑,因惧怕于他,只是捂着嘴偷笑。

  先生微闭着双眼,手持戒尺,轻轻敲击书案,先生每敲击一下,宝玉心里便咯噔一下,不仅没有背出书来,倒出了一身的汗。

  先生无奈摇头,提醒道:“在止于至善。”

  贾宝玉连忙接住:“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竟又不记得下一句是什么了。

  先生叹气道:“哥儿也该正经念几天书才是,照这个念法,多早才能学点皮毛出来?”

  宝玉唯唯诺诺道:“学生知错了。”

  “你们自己温习功课罢。”

  先生放下戒尺,径直来到荣禧堂,贾政的书房里。

  先生见过贾政,一阵寒暄后,便将今日学堂之事一一说与了贾政。

  贾政一拍桌子,怒骂道:“孽障,真真是个孽障!今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贾政说罢,起身就要走,因见到先生还在此,便觉有些失了礼节,说道:“原是我被那孽障气昏了头,先生稍坐片刻,我这就命人叫了畜生过来,与先生诚心认错还则罢了,如若不思悔改,我定饶他不得。”

  贾政说罢,命两名小厮去叫宝玉过来,自己则陪着先生说话。

  先生对贾政之言很是受用,道:“大人不必过虑,哥儿这个年纪,顽皮一些也是常有的。”

  贾政说道:“先生莫再宽慰我,但凡我珠儿还在,我就放任了这畜生去鬼混也无妨。可如今,我贾府一门,竟无一人考取功名,全仰仗着祖上那点恩德,不消多时,连这点恩德都没了,也就算是完了。”

  先生见贾政看得透彻,深表认同,因道:“大人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令在下佩服。我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贾政忙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先生直言:“偌大一个贾府,大人为前途着想,也不可孤注一掷,但求多点开花才是。”

  贾政微微一愣,他竟从未想过这一层,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

  贾政有贾珠、宝玉、贾环三子,其中贾珠、宝玉为王夫人所生,但贾珠英年早逝,贾环乃庶出,通通只有一个宝玉成为全家人的希望。

  贾政心下明白,先生所说多点开花,并非让他再去娶几房姨娘,再生出几个儿子来,当另有所指,因道:“先生所说真真是醒世名言,还望详说一二。”

  先生见贾政继续追问,料其并不忌讳谈论此事,便道:“大人执掌荣国府,心中所想,必定是光耀祖宗门楣,将贾氏一门发扬光大。依我看,如今府上哥儿几个上学读书,不过为了识得几个字,混着日子过罢了,全无考取功名的打算,这还了得?”

  贾政道:“此正是我忧心之事,愿先生教我?”

  先生道:“若依老朽看来,大人当广办学堂,但凡贾氏宗族子嗣均可来学堂读书,从中选出德才兼备者予以褒奖。一来改了哥儿们懒散惯了的性子,二来也能笼络一些可用之才。”

  贾政深以为然,道:“先生所言有理,我回头便用心筹办此事,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劳烦先生。”

  先生答道:“不过分内之事。”

  却说贾琏正在园子里闲逛,看看风景,贾府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

  正闲走着,却看见宝玉迎面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

  贾琏因见宝玉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笑道:“宝兄弟何故这般垂头丧气的?莫不是老爷又要考验你的学问?”

  贾宝玉正琢磨着一会子见了老爷,该如何说话,听见贾琏喊他,如同见到了救命的菩萨,连忙走到跟前,道:“琏二哥,你快救救我吧,我今儿少不了又是一顿打。”

  贾琏诧异,宝玉不读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难不成又惹出了什么幺蛾子,便问道:“宝兄弟,你细说说,到底发生何事了?”

  贾宝玉哭丧着脸,将今日学堂之事一一说与了贾琏听:“琏二哥,我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贾琏不屑道:“宝兄弟,不是我这当哥哥的说你,你也该正经念点书了,我要是你爹,早就锤死你了。”

  贾宝玉只道贾琏也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平日里二人经常厮混一处,因贾琏长他几岁,遇事也常帮着拿主意。不想今日贾琏竟如贾政一般教育起来,心下难免有些不痛快。

  宝玉赌气道:“琏二哥,几时你也看我笑话了?打今儿起,我是死是活,全与你们毫不相干。”

  贾琏见宝玉动了真气,不想因此得罪了他,便道:“宝兄弟放心,我这就与你同去。万一老爷发起火来,也有个替你说好话的。”

  宝玉这才稍稍消了气,扯着贾琏一道往荣禧堂走来。

  且说贾政与李举人谈经论道,正在兴头处,见着贾宝玉耷拉着脑袋走进屋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猛然道:“畜生,还不跪下!”

  宝玉惊得一哆嗦,慌慌张张跪在地上,也不说话。

  贾政最是见不得宝玉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偏偏宝玉平日里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见了他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一声不敢吱。

  贾政提高了声调,问道:“畜生,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宝玉答:“知错了。”

  贾政又问:“错在哪里?”

  宝玉却愣住了,一个劲对着贾琏使眼色,想让贾琏帮自己解围,怎料这一切早被贾政看在眼里,斥道:“我问你话,你回答便是,却在那挤眉弄眼作甚?”

  宝玉答:“儿子没有背出书,想必错在此处。”

  贾政轻哼,道:“为何背不出书来?”

  宝玉情急之下,吐了真言:“原不过是一些胡编滥造的一家之言,即便背熟了也无益处。”

  此言一出,贾政气得脸色发黑,鼻孔里冒烟,抄起手杖就奔向宝玉而来。

  那宝玉知是自己说错了话,想改口又不知从何说起,眨眼间贾政已到了跟前,忙举手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贾政哪里管他这许多,一脚径直朝着宝玉踹过去,直将宝玉踹了个四脚朝天。

  宝玉疼痛难忍,在地上翻滚起来,贾政见他还不肯认错,转身又是一脚,踹在宝玉心窝,扬起手杖,道:“我非打死你这个畜生不可!”

  贾琏见状,忙上前拦住贾政,道:“老爷息怒,真打出个好歹来,只怕老太太也不依。”

  贾政闻言,更是火上浇油,骂道:“休要跟我提老太太,都是惯成了这个德行。”说罢,甩开贾琏,又狠狠抽了两下,只听得宝玉闷哼几声。

  如若再打下去,定是要出人命,贾琏奋力夺下贾政手中的手杖,掷于一旁,跪在地上,求饶道:“老爷,再打下去人就没了。”

  贾政闷着气坐回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宝玉,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担心万一有个好歹来,嘴上却道:“打死了才好。”

  李举人也起身求情道:“大人且息怒。”

  贾琏上前查看,见宝玉背过气去,忙掐住人中,对门口小厮喊道:“快取一盆凉水来。”

  小厮早已吓坏,没有听见贾琏在与自己说话,呆在原地。

  贾政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小厮回过神,应了一声,便去了。

  不大一会功夫,小厮端着一脸盆凉水过来,贾琏接过脸盆,心里说了句:“对不住了宝兄弟”,一盆凉水浇在宝玉的头上。

  贾宝玉咳嗽几声,打了个寒战,缓缓睁开了眼睛,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贾政早没有教训宝玉的心思,吩咐几个小厮先将宝玉抬回房里再说。

  一阵子忙乱后,只剩下贾政、李举人、贾琏三人在荣禧堂。

  贾政叹道:“你们刚也见着了,这副不成器的模样,可如何是好?”

  李举人心里正暗自盘算,今天这场事情皆因自己而起,即便贾政不计较,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说不定就记下这笔账了,因此,便不再多说,只是劝贾政放宽心。

  贾政甚感无趣,因道:“琏哥儿,你是府上这一辈里年长的,平日里也该有个当哥哥的榜样,不要一味地带着兄弟姊妹们瞎胡闹,玩野了性子。”

  贾琏心里想:看来自己素日里口碑也并不怎么样。

  贾琏回道:“老爷,侄儿记住了。但我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宝兄弟。”

  贾政脸色倏忽冷了下来,道:“你休要再替他说情。”

  贾琏连连摇头,道:“老爷,我并非替宝兄弟说情,府里上上下下,年轻一辈里,岂止宝玉,但有一个考中秀才的没有?说到底,恐怕还是兄弟们平日里太娇惯了些,没一个肯好好读书的,全指着吃祖宗的老本。”

  贾政抬眼望着贾琏,不想他能说出这番话来,竟与往日大有不同,便继续问道:“那依你,该怎么办才好。”

  贾琏郑重其事,道:“依侄儿愚见,当兴办学堂,重奖之下,必出人才。”

  贾琏话音刚落,李举人便抚掌道:“琏哥儿好见识,正与老朽适才所言不谋而合。”

  却说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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