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阿久不是阿九（五）
她的恐惧很“立体”，对学校的方方面面都有忐忑。同学之间的关系，对于自己学习成绩的担忧，与温可心更长时间分别的恐惧……
还有她那不能与他人说的秘密。
最近她能够看到一个人。
那人有着与她一样的样貌，眼眉之间却刻着些许凉薄，像是一只悬挂在树梢上的乌鸦，冷冷地注视人间的生死离散。
她没有跟江九未说话，倒也不是不能开口，更像是一种轻蔑。
一旦温可心离开，江九未就能看见那个人蹲在角落里，或是阴影里，维持着她那冷厉的神色，讥讽般看着她。
江九未不理解，却隐隐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脱离人群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她不想温可心认为她是一只怪物，从而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温柔。
“阿久，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可心一脸关切地看着面前心神不宁的女孩，摸了摸她的头，疑惑道，
“没有发烧啊，姐姐惹你不开心了嘛？”
听到这话，江九未连忙摇头，只要能和心姐在一起就很开心，怎么会和她生气呢。
温可心狐疑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孩，戳了戳江九未被她养得略有婴儿肥的脸蛋，轻笑道：
“阿久学会撒谎了…还想瞒过姐姐。”
江九未低垂眼眸，声音暗淡，说：
“我说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温可心一愣，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不能正常上学而自卑，抓住女孩依旧清瘦的手腕，轻柔道：
“哪怕阿久是再特别的小孩，就算是个小怪物。那也是我的小怪物，少说这些傻话。”
江九未听到“怪物”两个字，身体一颤，听见她的安慰，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声要去厕所，就把温可心留在了沙发上。
走进厕所，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低低道：
“你到底是谁？”
镜子里的女孩不再随江九未的动作移动，而是变成了江九未看到的另一个自己的那种凉薄神色，挑衅道：
“我叫江未，是你创造了我。”
江九未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厕所门，确认锁好，再度走到镜子前，追问道：
“我…创造了你？”
“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过得太幸福了？”
江未冷笑两声，指了指江九未的脸，接着说，
“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
听到她这话，江九未瞳孔剧缩，那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记忆再度蜂拥而来。被遗弃，被伤害，被觊觎的痛苦席卷了她的心脏。
江未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难过得抱住头颅的少女，目光冷淡，打了个响指。
听到响指声，江九未心头那些负面的情绪顿时散去。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嘴唇微颤：
“你…对我做了什么？”
江未嗤笑一声，竟直接从镜子里走了出来，捏住面前人的脖子，狠厉道：
“做了你对我做的事啊！
你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全抛给了我，让我替你承受。你却能在外面的世界里过得这么幸福…”
说完这话，她气愤地一推手把她怼到了门板上。厕所里的剧烈碰撞声吸引来了温可心。
温可心紧张地敲着门，嘴里喊着：
“阿久？阿久你在干什么？姐姐在呢，你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好不好？”
江未听到温可心的声音，冷厉的眼神一柔，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无力倒地的女孩，冰寒道：
“我们的帐，下次再算。”
温可心万般焦急下，拿出了厕所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厕所门，看见瘫倒在地的女孩，连忙俯下身。
“阿久，刚刚发生什么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面前的女孩脖子上似被手指掐出的红痕，当即瞳孔微张，连忙抓住江九未的手腕，急切道：
“阿久！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江九未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不断摇头，挣扎着站起来。
温可心眉头紧锁，似乎在忧虑什么，随即牵住女孩的手，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她在床边坐好，轻柔道：
“阿久…我们明天去看医生。”
心理诊所。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目光柔和，看着面前带个孩子过来的儿时友人，说：
“怎么小可心，几天没见，有孩子了？”
温可心低头看了眼紧紧抓住自己衣角的江九未，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
“她…是我的妹妹，最近有点不开心，希望你帮帮忙。”
那医生走过来，也不顾忌江九未闪躲的神态动作，戳了戳她的小脸，说：
“小姑娘真漂亮，果然…温天使就是运气好。出门都能捡到这么可爱的妹妹。”
医生姐姐干脆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指头划过江九未细腻的脖颈，附耳道：
“小姑娘，要不跟姐姐走吧，别和你心姐玩了。姐姐带你去坐云霄飞车，特刺激。”
江九未似乎觉得面前这人要让她俩分开，目露戒备，连忙躲到温可心身后，一言不发。
温可心没好气地撇撇嘴，指着医生说：
“傅以念，你少吓唬人！我来找你是让你帮忙的。”
叫作“傅以念”的心理医生看见面前的大天使发了火，耸耸肩，伸手示意二人走进房间内。
江九未抬眼细看。
那个医生长着一双柳叶眉，眼眸灵动含神，谈话间不自觉微挑，给人一种不适的攻击感，嘴唇丰润，却不显臃肿。
作为需要博得他人亲近的心理医生，她的长相显然不太符合职业要求。
走过诊所的门店，里面是一排类似会客室的单间。医生挑了个光线相对温和的，面向温可心，说：
“温天使，你就别进去了。有你在旁边，我什么也问不出来。”
温可心抿起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俯身嘱咐江九未跟医生进入治疗室内。
室内。
这间会客室似乎经常被打扫，窗明几净，整张会客桌上连一点灰尘都找不到。
傅以念招呼江九未坐在另一侧的会客椅子上，脱下了外面较为清冽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衣，轻佻道：
“小可爱，等下我哈，我去换身衣服。”
江九未奇怪她为什么诊治患者要换衣服，却也没有询问的兴趣，等了好一会儿，看见在书架后面换好衣服的女人，直接愣住了。
傅以念摘下了眼睛，脸上本来锋锐的曲线顿时柔和，那双眸子也不再灵动轻盈，转而温润如水，使人注视起来不感到压力。
她身下的衣服也一转刚刚的“外科医生”风格，穿了一件暖色毛衣，下身是蓬松的短白毛裤，居家而甜馨。
像弥漫在空中的微醺咖啡香，初不惊艳，但余韵悠长。
傅以念看面前的小姑娘看呆了眼，颇为自得一笑，却不像刚刚那般轻佻，而有一种温婉的感觉。
她指了指自己，说：
“喜欢这种范？怪不得总粘着温天使呢。”
“温…天使？”
“对啊…”
傅以念用咖啡机接了杯咖啡，轻轻拿到桌子前，慵懒靠到椅子上，接着道，
“我和你心姐一个高中的，她小时候就这样，脾气好得跟个棉花似的，见人就帮，所以我们都叫她‘天使’。”
江九未听见这话，目光微暗，低喃道：“她…对所有人都一样吗？”
傅以念扶了扶额头，无奈道：“你小姑娘怎么这么没安全感，我告诉你，你心姐对你最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眼神咯。”傅以念抿了口咖啡，“她看你最温柔。”
说完这话，女医生也不想再耽误时间，直入主题，坦然道：
“说吧小姑娘，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单纯是有什么让你纠结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
我可能没法给你答疑解惑，但很多秘密，承担的人越多，承担的压力就越小。”
江九未低垂下眼眸，言辞闪烁道：
“我感觉我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
“嗯…你是说，感觉自己时常会有行为错乱，还是……”
“江九未”抬起头，整个人的气质一变，看着面前这位医生的眼睛，冷冷道：
“我没有什么问题，麻烦你赶快带我出去。”
傅以念放下手里的咖啡，眉头紧锁，低喃道：
“人格分裂吗？这可难办了……”
“江九未”眉宇间透出凉薄，当即站起身，压迫般走近傅以念，一字一顿道：
“我和你说了，我要离开。”
傅以念戴回眼镜，身上气质陡然锋锐，和面前这位“小姑娘”对峙道：
“这是我的地盘，你少耍性子。咱们不如聊点实际的，你叫什么名字？”
“江未…”
“江九未”撇眼看到紧锁的屋门，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坐回了原来的地方，但目光依旧谈不上柔和，冰冷道，
“你要和我聊什么？”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
傅以念皱起了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种气质下的小姑娘，语气微冷，说，
“我难以想象刚刚那个小可爱身上会孵化出你这么个人格。”
“江九未”轻蔑一笑，伸出指骨敲了敲桌面，戏谑道：
“她只是个把所有痛苦都转嫁给我的胆小鬼罢了。”
还有她那不能与他人说的秘密。
最近她能够看到一个人。
那人有着与她一样的样貌，眼眉之间却刻着些许凉薄，像是一只悬挂在树梢上的乌鸦，冷冷地注视人间的生死离散。
她没有跟江九未说话，倒也不是不能开口，更像是一种轻蔑。
一旦温可心离开，江九未就能看见那个人蹲在角落里，或是阴影里，维持着她那冷厉的神色，讥讽般看着她。
江九未不理解，却隐隐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脱离人群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她不想温可心认为她是一只怪物，从而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温柔。
“阿久，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可心一脸关切地看着面前心神不宁的女孩，摸了摸她的头，疑惑道，
“没有发烧啊，姐姐惹你不开心了嘛？”
听到这话，江九未连忙摇头，只要能和心姐在一起就很开心，怎么会和她生气呢。
温可心狐疑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孩，戳了戳江九未被她养得略有婴儿肥的脸蛋，轻笑道：
“阿久学会撒谎了…还想瞒过姐姐。”
江九未低垂眼眸，声音暗淡，说：
“我说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温可心一愣，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不能正常上学而自卑，抓住女孩依旧清瘦的手腕，轻柔道：
“哪怕阿久是再特别的小孩，就算是个小怪物。那也是我的小怪物，少说这些傻话。”
江九未听到“怪物”两个字，身体一颤，听见她的安慰，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声要去厕所，就把温可心留在了沙发上。
走进厕所，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低低道：
“你到底是谁？”
镜子里的女孩不再随江九未的动作移动，而是变成了江九未看到的另一个自己的那种凉薄神色，挑衅道：
“我叫江未，是你创造了我。”
江九未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厕所门，确认锁好，再度走到镜子前，追问道：
“我…创造了你？”
“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过得太幸福了？”
江未冷笑两声，指了指江九未的脸，接着说，
“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
听到她这话，江九未瞳孔剧缩，那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记忆再度蜂拥而来。被遗弃，被伤害，被觊觎的痛苦席卷了她的心脏。
江未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难过得抱住头颅的少女，目光冷淡，打了个响指。
听到响指声，江九未心头那些负面的情绪顿时散去。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嘴唇微颤：
“你…对我做了什么？”
江未嗤笑一声，竟直接从镜子里走了出来，捏住面前人的脖子，狠厉道：
“做了你对我做的事啊！
你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全抛给了我，让我替你承受。你却能在外面的世界里过得这么幸福…”
说完这话，她气愤地一推手把她怼到了门板上。厕所里的剧烈碰撞声吸引来了温可心。
温可心紧张地敲着门，嘴里喊着：
“阿久？阿久你在干什么？姐姐在呢，你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好不好？”
江未听到温可心的声音，冷厉的眼神一柔，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无力倒地的女孩，冰寒道：
“我们的帐，下次再算。”
温可心万般焦急下，拿出了厕所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厕所门，看见瘫倒在地的女孩，连忙俯下身。
“阿久，刚刚发生什么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面前的女孩脖子上似被手指掐出的红痕，当即瞳孔微张，连忙抓住江九未的手腕，急切道：
“阿久！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江九未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不断摇头，挣扎着站起来。
温可心眉头紧锁，似乎在忧虑什么，随即牵住女孩的手，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她在床边坐好，轻柔道：
“阿久…我们明天去看医生。”
心理诊所。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目光柔和，看着面前带个孩子过来的儿时友人，说：
“怎么小可心，几天没见，有孩子了？”
温可心低头看了眼紧紧抓住自己衣角的江九未，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
“她…是我的妹妹，最近有点不开心，希望你帮帮忙。”
那医生走过来，也不顾忌江九未闪躲的神态动作，戳了戳她的小脸，说：
“小姑娘真漂亮，果然…温天使就是运气好。出门都能捡到这么可爱的妹妹。”
医生姐姐干脆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指头划过江九未细腻的脖颈，附耳道：
“小姑娘，要不跟姐姐走吧，别和你心姐玩了。姐姐带你去坐云霄飞车，特刺激。”
江九未似乎觉得面前这人要让她俩分开，目露戒备，连忙躲到温可心身后，一言不发。
温可心没好气地撇撇嘴，指着医生说：
“傅以念，你少吓唬人！我来找你是让你帮忙的。”
叫作“傅以念”的心理医生看见面前的大天使发了火，耸耸肩，伸手示意二人走进房间内。
江九未抬眼细看。
那个医生长着一双柳叶眉，眼眸灵动含神，谈话间不自觉微挑，给人一种不适的攻击感，嘴唇丰润，却不显臃肿。
作为需要博得他人亲近的心理医生，她的长相显然不太符合职业要求。
走过诊所的门店，里面是一排类似会客室的单间。医生挑了个光线相对温和的，面向温可心，说：
“温天使，你就别进去了。有你在旁边，我什么也问不出来。”
温可心抿起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俯身嘱咐江九未跟医生进入治疗室内。
室内。
这间会客室似乎经常被打扫，窗明几净，整张会客桌上连一点灰尘都找不到。
傅以念招呼江九未坐在另一侧的会客椅子上，脱下了外面较为清冽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衣，轻佻道：
“小可爱，等下我哈，我去换身衣服。”
江九未奇怪她为什么诊治患者要换衣服，却也没有询问的兴趣，等了好一会儿，看见在书架后面换好衣服的女人，直接愣住了。
傅以念摘下了眼睛，脸上本来锋锐的曲线顿时柔和，那双眸子也不再灵动轻盈，转而温润如水，使人注视起来不感到压力。
她身下的衣服也一转刚刚的“外科医生”风格，穿了一件暖色毛衣，下身是蓬松的短白毛裤，居家而甜馨。
像弥漫在空中的微醺咖啡香，初不惊艳，但余韵悠长。
傅以念看面前的小姑娘看呆了眼，颇为自得一笑，却不像刚刚那般轻佻，而有一种温婉的感觉。
她指了指自己，说：
“喜欢这种范？怪不得总粘着温天使呢。”
“温…天使？”
“对啊…”
傅以念用咖啡机接了杯咖啡，轻轻拿到桌子前，慵懒靠到椅子上，接着道，
“我和你心姐一个高中的，她小时候就这样，脾气好得跟个棉花似的，见人就帮，所以我们都叫她‘天使’。”
江九未听见这话，目光微暗，低喃道：“她…对所有人都一样吗？”
傅以念扶了扶额头，无奈道：“你小姑娘怎么这么没安全感，我告诉你，你心姐对你最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眼神咯。”傅以念抿了口咖啡，“她看你最温柔。”
说完这话，女医生也不想再耽误时间，直入主题，坦然道：
“说吧小姑娘，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单纯是有什么让你纠结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
我可能没法给你答疑解惑，但很多秘密，承担的人越多，承担的压力就越小。”
江九未低垂下眼眸，言辞闪烁道：
“我感觉我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
“嗯…你是说，感觉自己时常会有行为错乱，还是……”
“江九未”抬起头，整个人的气质一变，看着面前这位医生的眼睛，冷冷道：
“我没有什么问题，麻烦你赶快带我出去。”
傅以念放下手里的咖啡，眉头紧锁，低喃道：
“人格分裂吗？这可难办了……”
“江九未”眉宇间透出凉薄，当即站起身，压迫般走近傅以念，一字一顿道：
“我和你说了，我要离开。”
傅以念戴回眼镜，身上气质陡然锋锐，和面前这位“小姑娘”对峙道：
“这是我的地盘，你少耍性子。咱们不如聊点实际的，你叫什么名字？”
“江未…”
“江九未”撇眼看到紧锁的屋门，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坐回了原来的地方，但目光依旧谈不上柔和，冰冷道，
“你要和我聊什么？”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
傅以念皱起了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种气质下的小姑娘，语气微冷，说，
“我难以想象刚刚那个小可爱身上会孵化出你这么个人格。”
“江九未”轻蔑一笑，伸出指骨敲了敲桌面，戏谑道：
“她只是个把所有痛苦都转嫁给我的胆小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