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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沙苑争锋 第41章 奇妙夜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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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林中的尖叫,田氏已经瘫软在地。双手向前伸着,用力的抓地,想要爬离此处。眼睛大大的睁着,早已被惊惧填满。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叫声。她不敢回头去看,只觉那一道阴森白影儿,已经立在了她的身后。

  突然的变故,一下令人心神大乱。

  这年头,神鬼之说深入人心,那是真的相信。尤其是普通百姓,大多都是目不识丁,对鬼怪神仙敬畏非常。胆怯者,已经撒丫子飞逃。但也有不少人,并没有仓皇逃去,反而大着胆子,好奇的盯着林中白影。

  陈平等人虽受惊吓,到底还稳得住,没有太过失态。衙役职责所在,虽说牙齿和双腿一齐打颤,但终究没有逃跑。围成一圈,护在县尊周围。

  “你还我命来。”又一声尖叫传来。

  林中好似起了风,树梢剧烈的摇晃。一道白影儿,在其中穿梭,果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普通人的眼力,根本跟不上速度。再配合凄厉叫声,无人不信是阿娥化成了厉鬼。谁人生前害她,如今报仇索命来了。

  看看时机成熟,秦重大喝一声,“阿娥嫂子,秦重知你心中有怨气,是谁害了你,莫要放过他。”好似一道霹雳,震得人人心头惊跳。

  正所谓,为人莫做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

  秦重喝声刚落,却听扑通一声,高清一头栽倒在地。

  他本带着枷锁,头重脚轻,早已疲惫不堪。再见到阿娥鬼魂,早已吓得心胆俱裂,想逃却逃不了。秦重一声厉喝,彻底击溃了高清心神,登时栽倒在地,手脚不停抽搐。嘴里嘶哑的喊着,“不是我,不是我。”

  “儿啊,儿啊。”一旁的田氏,哭喊的着扑向高清。

  “不是我,不是我。”神智混乱的高清,突的抬起了头,双眼通红。像是发现了什么人,大吼一声竟站了起来,带着沉重的枷锁,发疯般冲向人群。

  人群一阵大乱,四处躲避发狂的高清。

  高清却是目标明确,只盯着一人,嘶吼着死追不放。

  被追那人慌不择路,竟向秦重跑来。秦重的身后,就是阿娥的坟,一个不大的土丘。秦重略略侧身,那人脚下磕绊,扑倒在阿娥坟前。

  刚想爬起身,高清已经扑了过来,沉重的枷锁,正砸在那人腰上。

  “啊。”那人吃痛,发出一声惨叫。

  “打死你,打死你。”高清举着枷锁,一下一下的砸着。

  秦重离得最近,伸手抓住了高清,把他扯开一边。再这么砸下去,人都要砸死了。即便如此,三四枷下去,也够那倒霉蛋受的。

  高清此刻双眼通红,神智已有些混乱,虽被秦重扯到一边,还是不安分的挣扎着想扑过去,嘴里不停的嘶吼着,“打死你,打死你。”

  “为何要打死他?”突的,旁边有人问道。

  秦重回头一看,却是蔡县尉在问。不知何时,蔡县尉竟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高清。手指着趴在地上那人,锐利的眼睛却盯着高清。

  “他骗我。”高清木呆呆的说道。

  “他骗你干甚?”

  “他骗我,他骗我。”高清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

  “你嫂子之事,是否和他有关?”蔡县尉缓了缓,换了个方式问道。

  “就是他,就是他,骗我卖了嫂子。”高清连哭带喊,声调极高,周围都听的清清楚楚。他的话石破天惊,人群“嗡”的一声炸开。

  秦重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这件事中还有隐情?这倒真出乎秦重的意料,他的本意是借鬼魂现身,吓唬高家人一番。虽然不能咋地,但是至少,也让人知道高家苛待阿娥,逼死人命的丑事。唤起舆论,谴责高家。

  林中的白影儿,自然是云霓装扮。幸亏云霓轻功不错,换了别人来演,还真达不到鬼影的效果。秦重往林中看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白影鸿飞冥冥,云霓或许已经走了吧。秦重轻轻叹口气,心里又多了几分失落。

  “抓起来。”蔡县尉冷声下令。

  高清的指控若为真,案子的性质可就变了。

  出了如此变故,祭奠的事情匆匆结束。但是,今夜的小东庄,怕是难以安静入睡。人人心头,都要生出一丝敬畏。阿娥鬼魂现身,逼出了害她之人,让人猛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地不可欺,鬼神不可欺,人心不可欺。

  如此说来,两位夫子和秦重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到了路口,分手之际,范夫子唤过秦重,说道,“你已耽搁多日,如今伤势既无碍,该得入学听讲了。记得,明日不要迟了。”

  “是。”秦重乖巧的应道。

  望着马车走远,秦重和三饱儿二人,向沙苑监走去。

  夜空湛蓝如洗,银河星光璀璨。凉风习习,拂来缕缕青草香。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目睹了祭奠变故,原本沉重的心情,此时却好似得到洗练,变得空明澄澈起来,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温和的气息。

  “少爷,你明日要入学?”三饱儿问道。

  “是啊。”好日子结束了,秦重点点头应道。

  “那赚钱的事儿,岂不要耽搁了?”

  “你这脑袋瓜,就记得赚钱的事儿。赚钱哪儿有读书重要。”秦重说着,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甩开膀子,用力向远处扔去。

  “当然要记得啦,投进去那多钱。”三饱儿嘟囔着,心疼那些钱。

  “谁啊?大半夜的,哪个混蛋砸我?”

  七八十步外,黑乎乎的草窝子里,猛地窜起一人,气急败坏的骂道。秦重扔出去的土坷垃,怎的就那么巧,正砸在此人的脑袋上。

  秦重不由暗笑,开口喊道,“不知这里有人,对不住啊。”

  听着那人哼了一声,随即又坐了回去,想必不再计较。如此黑夜,谁能瞧见草窝子里藏着的人?不过,那人也确实奇怪,大半夜竟窝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蚊子成群结队,真亏他能忍受的下来。

  就当一个小插曲儿,秦重转眼撂过,揽着三饱儿继续赶路。

  “喂,那位兄台,还请留步。”刚才那人,又站起身,从秦重喊道。

  “敢问,有何见教?”

  “惭愧,惭愧,兄台客气,小弟哪敢有见教。”

  秦重听他说的有趣儿,笑了笑往近前走去。从声音判断,此人年纪不大,应当跟秦重差不多大小。却不知孤身一人,为何宿在荒郊野外。

  来到那人跟前,秦重借着星光,倒也看清那人样貌。个子挺高,跟秦重不相上下,身穿士子长袍,束发戴冠。圆圆的脸,大眼浓眉,英武挺拔,就是与他一身澜衫极不协调,看着很是别扭,像是穿错了衣服似的。

  “兄台有礼,在下高士先,未敢请教尊姓大名?”

  “高兄有礼,在下秦重。”

  两人互通了姓名,一论年齿,高士先年长两岁,已是十七。此时,两人离得近了,秦重才发现,高士先好似眼睛不好,夜里视物很是吃力。在他身后,大包小包堆着不少行礼,倒像是与人送礼的礼盒。

  “高兄,怎的在此露宿?”秦重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高士先苦了脸,一声长叹。

  “三饱儿,去捡些柴火来。”大半夜的,也不升一堆火,怪不得被人砸。秦重也很奇怪高士先,既然露宿野外,怎么也不点上堆火呢?

  “哈哈,秦兄弟,你可救了咱的命啦。”

  高士先很是自来熟,抓住秦重胳膊,顿时感慨万分。

  原来,高士先心急寻人,谁知错过了宿头。等天黑下来,他想点堆火,才发现身上竟没带火折子。没奈何,只能摸着黑,宿在草窝子等天明。秦重心道,你可真够倒霉,赶路错过宿头,还有忘带火折子,竟能凑一块儿。

  “高兄的眼睛,莫非?”秦重话没说完,但高士先已听明白。

  “咳,咳,秦兄弟发现了?”高士先有些难为情,指了指眼睛,说道,“一到了晚上,若没有灯火照亮儿,寸步难行啊。”

  秦重点点头,心里早已猜到,高士先这是夜盲症。稍微严重一点的,到了夜里,眼前一片乌黑。莫说摸黑行路,眼前的物件儿都看不清。

  这时,三饱儿捡了些干树枝,升起一堆火来。橘黄的火光漫开,映照出高士先一张兴奋的脸,连连叫道,“有火太好了,有火太好了。”

  “不知高兄,要去往哪里?”秦重问道。

  “沙苑监。”高士先盯着火堆,说道。

  “哦?去沙苑监寻人?”

  “对。”高士先说着,竟有了一丝扭捏。“从京城追到了沙苑监。”

  “那可巧了,在下就住在沙苑监。”秦重呵呵一笑,说道,“不知高兄要寻何人,姓甚名谁?沙苑监南北城,我可是熟得很。”

  “那可真是巧。”高士先附和一句,并未觉得开心,反倒有了几分落寞,仰首望向夜空,轻轻一叹,“我要找的人,不是沙苑监人。”

  “哦?”秦重不解,问道,“外面的人?”

  “一个道姑,从京城而来。”高士先说到道姑,眼睛明亮了一下。

  “道姑?”秦重的心里莫名一跳,登时想到了云霓。再看向高士先,他的眼里多了些审视。云霓就是从京城来,不会这么巧吧?

  “她可不是真道姑。”高士先连忙解释,“只是长辈安排,从小入了道观,带发修行而已。再过几年,还是要回家嫁人的。”

  高士先说着说着,竟悠然神往,不觉间露出痴迷神色。

  “原来如此啊。”秦重咬咬牙,已经无力吐槽。他已有八成确定,自己的未婚妻,被眼前这货惦记上了。这他娘的都什么缘分?半夜扔块儿土坷垃,都能砸到一个情敌。早知如此,就该捡一个大块儿的石头。

  “高兄与那道姑有情意?”秦重耐着性子,试探的问道。

  “唉。”高士先一声长叹,那叫一个沧桑。“不瞒秦兄弟,我从七岁那年,就发誓非她不娶。奈何十年过去,依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好吧,原来单相思啊,秦重坐直了身子,如释重负。长长吁出一口气,心情一下轻松起来。看得出,高士先心无城府,仍是一个单纯的大男孩。定是心中压抑的久了,才会将心底隐秘事,对萍水相逢之人吐露。

  陌生人毫无干系,说过撂过,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那小道姑,为何来了沙苑监?”这个问题,秦重一直想知道。

  “奉皇命,找寻五行异宝。”高士先怏怏说道。

  “奉皇命?”秦重不由咂咂舌,青云道姑来头很大啊。随之,秦重又皱了眉头问道,“啥是五行异宝?”这名字,他还是头次听说。

  “我也不知道,听我爹说,跟什么五星连珠有关。”

  “五星连珠?”秦重又是一愣,他听秦沐瑶说起过,说是最近一段时日,天空能看到五星连珠星象。只是五星连珠,怎么又牵扯到五行异宝?

  抛开道姑之事,高士先登时像变了个人,性子直爽,说话活泼有趣。没多大功夫,已和秦重颇为熟络。一把扯开长袍,露出内里的短衣。

  “这劳什子,穿着不爽利,还是短打利落。”

  “哦?高兄也习武?”秦重一下了然,怪不得看他那身衣服,就像是穿错了似的,透着一股子别扭劲。原来,那身衣服与他的气质不符。

  “可不。”高士先一咧嘴,打开了话匣子。“秦兄弟,你可不知道,我家那老爷子,三四岁就开始摆弄我,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瞒秦兄弟,流了多少汗,就得流多少泪。”想起曾经的苦难,高士先大吐苦水。

  “结果。”高士先声调陡高,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前两年,不知是哪个混蛋,给我家老爷子上眼药,回家就把我捆了,然后送去了国子监。”

  “啊?”秦重张大了嘴巴,这经历,怎的这么熟悉?

  果然难兄难弟啊,这遭遇竟一样一样的。

  性情相近,遭遇相同,高士先如遇知音,倍感亲近。两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然而柴火不多,此时燃的差不多,火光慢慢暗淡。

  “高兄,这里蚊虫太多。”秦重说道,“不如跟我回家住。”

  “这?”高士先意动,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叨扰?”

  “瞧不起兄弟?”秦重站起身来,说道,“走,回家去。”

  “好。”高士先大喜,痛快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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