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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张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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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振锷以牛子之说搅乱视听,场中数名道人大抵不屑一顾,却又解释不清为何如此。有一道人尤为上心,兀自念叨‘自上而下’好似失了魂魄。

  今日讲法已闭,时候辩经好歹应付过去,薛振锷心中长出一口气。他暗暗思忖,可惜前世所学大多原样奉还,不然倒是可以测一测此方天地常数,也不知与前世是否有异。

  他此生怕是无意此等钻研,刻下种子埋下,说不得来日会开花结果。

  几名道人无功而返,看向薛振锷目光尤为不善。薛振锷也不以为意,目光略过几名道人,落在那和尚身上。

  看得那光头反光,薛振锷顿时为难不已。佛门弟子众多,一朝顿悟便可领会神通,旁的也就罢了,那他心通与如意通尤为难缠。

  眼前这和尚貌似慈眉善目,混迹在一众红头法师与道人中间,偏其神态自如,半点不自在也无。

  这等情形,一看便是有神通在身的贼秃啊。

  陈六郎阔步而来,困惑道:“薛道长,那几个道人可是来寻道长麻烦?”

  薛振锷只笑着摇头:“无妨,不过是同道切磋道藏。”

  陈六郎攥着双拳冷哼道:“薛道长莫要为其开脱,我便知道,道门向来看不上我等。好不容易有薛道长传法,这玄教中人又来从中作梗。”

  李四郎也道:“真当我夫人教软弱可欺?若明日再来纠缠,定要彼辈好看。”

  薛振锷略略宽慰几句,目光却盯着那和尚看个不停。却见那和尚不曾看向自己,目光紧盯着一角看个不停。

  薛振锷顺着其目光观望,顿时便瞧见了少言寡语的妖物。

  心下当即了然,非是和尚被自己招惹来,而是和尚盯上了妖物。

  说来也怪,那妖物接连来听自己讲五千言,每日听得云山雾罩,却依旧每日不缀。

  待讲法结束,那妖物混迹人丛,听一干红头法师彼此辩驳,而后随众人散去。薛振锷问过一干红头法师,却无人知晓这妖物此后去了何处。

  卞壮那厮前两日自告奋勇跟随其后,回返后言,那妖物入得山林,转眼便不见其踪。加之周遭始终不曾有怪异传闻,薛振锷倒是愈发看重了那妖物,只待其求上门来,便会引入门中,点化一二。

  可惜这妖物好似不曾开窍,只一味听讲,好似从未想来找自己来请教。

  这送上门的不是买卖,薛振锷也不好径直寻了妖物将此事点破。于是事情便耽搁起来,不想,今日竟有和尚盯上了那妖物。

  薛振锷嘴上释疑,余光瞥得妖物会同李四郎等红头法师往外行去,那和尚略略缀于后,也随着出了山门。

  有黑头法师又来追问,薛振锷便道:“今日到此为止,贫道尚且有些私事。若诸位有问,不妨留待明日。”

  诸法师颇为通情达理,有人道:“薛道长尽管去便是。”

  薛振锷点点头,转头出得山门,手掐法诀使了个藏身咒,旋即快步缀在那和尚之后。

  临水宫左近村落愈发繁盛,前头一干红头法师行至半途,那妖物便悄无声息朝岔路行去。薛振锷闲暇时在周遭胡乱逛过,知晓这羊肠小道通往山林之中。

  他心中纳闷,也不知这妖物究竟在何处藏匿。因着藏身咒,那和尚始终不曾察觉身后的薛振锷,一妖、一僧、一道次第而行,不片刻进得山林。

  待到山林之中,那妖物舒展身形,抻了懒腰,四爪着地,轻轻一纵便上了树冠。随即左右跳跃于树冠之上,须臾间便没了踪迹。

  和尚略略诧异,口诵佛号,随即奔行追击。薛振锷方才入得山林,便听那和尚高声道:“阿弥陀佛,妖孽,还不速速显出原形!”

  回应的是一声厉吼,似猫非猫,似虎非虎。薛振锷耳聪目明,辨明声音方位,急忙奔行一阵,老远便瞧见那和尚趺坐与地,一边敲击木鱼,一边反复诵念‘嗡咪哈吽嚊吽’,听之好似梵语咒决。

  再看那妖物,早已从树冠之上掉落于地,摇头晃脑,周身翻腾,脑袋时而是人,时而化作大猫。身上衣物剥落,眨眼间化作一条浑身斑纹的豹子。

  薛振锷辨认一番,也不知这豹子是金钱豹还是旁的,只听临水宫中弟子言,周遭山林之中有樟豹,体长不过四尺,倒是与这妖物对照得上。

  那樟豹一声猫叫,哀求道:“莫要念了,你这和尚好生狠毒,我好端端的在山林中修行,不曾做过恶事,怎地偏要来寻我的不是?”

  和尚敲击木鱼不止,停了梵语咒文,笑道:“妖物修行,阳气缺失,少有不害人者。你今日不害人,焉知来日不害人?说不得还是跟贫僧回寺中修行佛法,化去一身戾气,也好早日充作佛门护法。”

  “我不去!去了哪里还是我?”

  “此时哪里还由得你这妖孽?嗡咪哈吽嚊吽……”

  薛振锷向前行了两步,那和尚梵咒之声顿时声声好似魔音灌耳,内中蕴含迷魂之意。

  薛振锷当即掐诀,正要使个清心咒,凝神间脑中浑浑噩噩顿时一扫而空。他心中不由得感叹,好在自己神识极强,这才不受佛门迷魂咒所控。

  当下再无迟疑,薛振锷阔步上前,开口瞬间破了藏身咒,说道:“和尚不讲道理,这有主之妖可做不得你佛门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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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音顿时停滞,和尚转头看将过来,笑道:“原来是薛道长……这却奇了,贫僧降妖除魔,怎地还降到了有主之妖?贫僧先前可是不曾对那野猪动手啊。”

  薛振锷牵动嘴角,暗忖这和尚倒是扫听的清楚,此番定然是有备而来。

  开口却道:“难怪掌门真人曾说佛门全是贼秃,这豹妖贫道早已收入门下,只待领回山门再行拜师礼。怎地到了和尚口中,却与贫道全无干系?”

  和尚笑容不减,说道:“你我佛道本不相干,莫非薛道长真要寻贫僧的不是?”

  薛振锷同样笑意不减,道:“事涉贫道弟子,却不能任由和尚随意打杀。”

  和尚叹息一声,径直起身,薛振锷本以为这贼秃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却不曾想到,这和尚竟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薛振锷诧异间径直开口道:“和尚如此便走了?”

  那和尚定住身形,转身怒道:“薛道长莫要欺人太甚!贫僧自知薛道长借了向真人之剑,待贫僧修得如意通,来日必报今日之恩!”

  言罢,那和尚不再停留,快步遁出山林。

  薛振锷眨眨眼,心中颇为古怪。向来是前些时日,借掌门真人那一剑实在太过骇人,这才将这和尚惊走了。

  只是,外人又哪里知晓,向求真那一剑可不好借,非但抽干了薛振锷丹田气海,更是连累其直到今日才恢复如初。

  略略苦笑,转头看向那妖物,却再也不见樟豹,只看得重新化作人形的妖物穿戴齐整,跪伏于自己身前。

  “唔……你这是作甚?”

  那樟豹开口道:“弟子本在山林中胡乱修行,那日窥得师父于闽江上剑斩蟒妖,顿时心生向往。又惧怕师父厌弃弟子乃妖物,这才化作人形混迹人丛,一路跟随师父到得临水宫。

  接连听师父讲法十几日,只觉师父所讲极为高妙,弟子本意待参悟一二再寻了师父拜师,不想今日被师父所救。师父啊,求师父收下弟子。”说话间叩首不已。

  薛振锷笑道:“贫道那剑是借的。单凭贫道,可斩不得怪蟒。”

  樟豹道:“师父便是借得神剑,想来修为也是不凡,求师父开恩!”

  薛振锷道:“真武授徒须得开坛授箓,不若你先跟在贫道身旁,待回了武当再做计较。”

  樟豹大喜过望,叩首道:“弟子但凭师父吩咐。”

  “且起身罢。”顿了顿,待樟豹起身,薛振锷道:“你可有名字?”

  “山野小妖,哪里有名字?我只记得猎户追我时喊我作‘张豹’。”

  樟豹……张豹,啧,好歹比卞壮那厮强行跟天蓬元帅扯上关系要强一些。

  一人一豹朝山林外行去,薛振锷问询一番,倒是将这张豹情形探听了大半。

  据其言,早年浑浑噩噩,残留记忆颇为有限,其后某日突地开启灵智,懵懂间吞吐日月精华,如此过得八十寒暑,先是化去口中横骨,学得人言,又二十年,得一过路红头法师点化,这才能化作人形。

  薛振锷又追问,那红头法师样貌。张豹胡乱描述一番,薛振锷暗暗与卞壮所言比对,当即认定那红头法师定然是高五郎。

  闾山一脉以五营兵马为根本,自大郕开国至今一百七十余年,八闽之地少有战乱,即便此地贫苦,也耐不住人口滋生。

  由此,无地民众不得不伐山开垦梯田,以求口粮。人侵蚀山林,妖鬼之流藏身之地自然逐渐狭小。想来那已故高五郎定然看出此等变化,这才于赶路时随手点化妖物,以待来日闾山法师收为己用。

  却不曾想,后辈闾山弟子不成器,不曾收服这两妖,反倒是便宜了自己这个外人。

  ………………………………

  彭水。

  殷素卿带着麻蝴蝶悄然回得客栈,安置过麻蝴蝶便自行回房休憩。其趺坐于床正行小周天以恢复气海真炁,便隐约听得隔壁传来啜泣之声。

  殷素卿停了修行,穿上鞋子入得隔壁,便见麻蝴蝶抱着被子哭泣不已。

  见殷素卿到来,麻蝴蝶顿时扑在其怀,哭道:“姐姐,我想嘎婆了。”

  殷素卿好一通安抚,这才将其哄睡,待想要回房,却见腰肢被麻蝴蝶紧紧揽住,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殷素卿只得与麻蝴蝶共住一室。待到得天明,麻蝴蝶醒来极为羞赧,二人略略言语几句,打了水洗漱一番,刚要吃些饭食,便听得外间极为吵嚷。

  推门就见一干夷兵挥舞刀兵将一众客人驱赶,领头之人土人装束,脸面肿如猪头,瞥得二女,当即咧嘴露出一口烂牙:“就是那两妖女!”

  一众夷兵纷纷抽刀,十余人围拢过来。

  那彭和连道:“杀了那个小的,大的送回我房中,待我好生拷打一番!”

  再看殷素卿与麻蝴蝶,二人非但脸上全无惧色,反倒若有所思。

  麻蝴蝶道:“姐姐如何?这等混账行子,须得斩草除根。”

  殷素卿使了个小挪移术,招手间飞火剑自床榻飞落掌中,横眉道:“臭鱼烂虾之辈,哪里值得贫道动杀念?你且退后,贫道先将彼辈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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