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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巫骨道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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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振锷唤来店家上了一壶热水,抄起快子清洗一遍,这才夹起包子吃将起来。

  皮厚馅少,吃着不似猪肉,反倒更像是羊肉,也算别有风味。薛振锷不紧不慢的吃着,又招呼店家给一旁干瞪眼的卞壮上了一屉包子。

  这夯货也不理会甚地馅料,一口一个,不片刻便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

  那女子却挪了位置,径直坐在了薛振锷对面,瞥了薛振锷几眼,旋即手托香腮看将起来。

  薛振锷吃了两个包子,肚子里有了底,开口说道:“不知法师名讳,可能告知?”

  “我叫林九姑。你生的真好看,可说了夫娘?”

  薛振锷道:“惭愧,贫道早与师姐盟定此生。”

  那林九姑也不以为意,只是摇头可惜道:“这般早便说了夫娘?好生可惜,我家中三妹刚好到了出阁年纪,若你不曾说夫娘,我将三妹说给你做夫娘岂不是正好?”

  薛振锷点头道:“却是可惜。”

  那林九姑说道:“我家三妹生得好似天仙,你是没这等福分了。”顿了顿,又问:“小道士,你叫什么?”

  “贫道薛振锷。”

  “振字辈?却是没听过,出自哪座高庙?”

  “武当紫霄宫,法师可曾听过真武派?”

  女子摇了摇头:“武当听过,那劳什子真武倒是不曾听过。喂,你们真武跟正一比如何?”

  “惭愧,怕是比不上。”

  “哦,那灵宝呢?”

  薛振锷认真想了想,好像如今灵宝凋零的就只剩下祖庭,也不知各地还散落多少灵宝传承。于是说道:“贫道料想,我真武应该比灵宝强上一些罢。”

  “哈?这般厉害?”

  薛振锷继续吃了两口包子,探底道:“法师出自闾山三奶派?”

  “甚地三奶派?明明是夫人教!”林九姑不高兴了。

  “额,贫道失言了。入得福建地界,曾听百姓言说,闾山分作三奶与法主公两派。”

  “这等叫法多出自懵懂百姓。罢了,无知者无罪,我不怪你便是。”

  薛振锷道:“法师,夫人教与法主公派同为闾山,怎地分作红头、黑头?”

  林九姑皱眉道:“黑头的都是异端!我师父讲过,前宋之时,部分闾山弟子信了瑜加教,将瑜加教中法门融汇进来。是以那般黑头法师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之辈!”

  “瑜加教?”这教怎地听着像是从三哥那便传来的?

  薛振锷料想不错,这瑜加教算是佛教分支,极擅斩妖除魔。瑜加教本就势微,宋时流传过来,百年间便与闾山法融合,形成了法主公派。该派供奉法神秽迹金刚、龙树、香山(观音)、雪山、华光(五显大帝)、那叉太子等。

  观其神像听其神名便知与佛门脱不开干系。

  那林九姑来了兴致,不迭的说了不少闾山派密辛。非但红头、黑头彼此看不顺眼,便是夫人教之内也彼此看不顺眼。

  盖因闾山传承不授箓,只开坛奉职。散落闾山弟子,大部分融合了灵宝科仪,少部分则融合清微、天心、五灵等派科仪。

  薛振锷听着心中凉了半截,暗道好家伙,这闾山派内部乱成一锅粥,简直堪比当世道门各派了。

  此行本想尝试弥合闾山各分支,而今想来怕是难了。转念一想,做事哪里有不难的?自己理当洞悉各分支分歧,以利弥合。

  “原来如此。道友,在下还有一问,虽有不妥,可贫道还是得问。”

  “你这道士生的好看,说话也好听……你问罢,能说的我都说。”

  薛振锷暗自腹诽,怎地遇到个花痴?只是这林九姑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目光却颇为清澈,并无贪念。真真是怪哉,薛振锷只道此女生性怪异。

  “如此失礼了……不知夫人教平素可有修行?”

  “自然要修行……咯咯,我知道你要问甚了。我们夫人教不用驻观,不修丹道,也无戒律。只每日跟着师父,师父让做甚么便做甚么,待开了窍,师父便会开坛奉职。如此便能用法术。”

  薛振锷听得头皮发麻,这还是道门?听起来分明就是巫门!无怪道门有言,闾山派是巫骨道皮,骨子里还是巫门那一套。

  不修内丹便开周身窍穴,必引得妖邪附身。闾山必以巫法秘术免了此厄,却不知开窍之后又怎地有了法力。

  略略思忖,薛振锷以为,这法力只怕与那香火愿力脱不开干系。这闾山五营兵马号称能请三界兵马,其中天兵说不得便是早先敕封山精野怪,因敕封之故或现身,或借法力与闾山法师,如此闾山法师才能做法。

  薛振锷忍不住说道:“如此……如何修得大道,飞升仙界?”

  那林九姑理所应当道:“功德啊。我辈多行益事,多多助人,所得功德积攒起来,说不得便能与林静姑一般飞升仙界。”

  薛振锷连连摇头,却不肯口出恶言。闾山一脉巫术盛行,红头法师一脉全凭开窍,也不知黑头法师融合了瑜加教有无旁的修行法门。

  “闾山既传承灵宝科仪,怎地不学灵宝修行法门?”

  林九姑撇嘴道:“你这道士说得轻巧,道门向来眼高于顶,何曾正眼看过我闾山一脉?便是诸般科仪,也是闾山弟子杂七杂八学来的,修行法门向来秘而不宣,我等哪里学得?”

  薛振锷听到此节略略心动。所谓法不可轻传,真武混元功自然不可轻易流传出去,不过师父袁德琼如今正参悟《无根树》,离山之前听闻有了些念头,也不知何时能悟出法门来。

  这等不曾验证之法,想来师父极为乐意流传罢?

  正思索着,那林九姑道:“小道士,吃饱了罢?若吃饱了,你我赶紧做过一场。你若输了,这野猪便归了我;你若赢了,夫人教认栽,从此不再找你麻烦。”

  薛振锷放下快子叹息道:“真要斗一场?”

  林九姑认真点头:“我答应了林七郎,不好反悔的。左右这野猪食量太大,不若你送我可好?我将家中三妹介绍与你。”

  “罢了,你我寻个空旷所在做过一场罢。”

  林九姑嬉笑道:“正好,我奉职以来只与玄教道人斗过一场,还不曾与旁的道士斗过呢,正好见识见识……额……真武派的术法。”

  薛振锷起身晃了晃手中寒月剑:“这却让法师失望了,我真武符咒不显,想来以武演道。”

  “哈?剑术有甚地用?隔着老远我一掌便能将你打飞。”

  薛振锷笑道:“那便领教领教法师手段,请!”

  “请。”

  薛振锷会过账,跨坐猪背之上,卞壮这货不情不愿的离了铺子,朝着集外奔去。

  不片刻,二人一猪离了官道,寻了一方山谷。此地倒也算开阔,且山高林密,等闲不见人影。

  跳下猪背,薛振锷站定冲着林九姑稽首一礼:“法师请,可要先行开坛?”

  林九姑道:“不开坛了,既然你只会剑术,那我也不占你便宜,只以寒冰掌对付你便是。小心了!”

  说着,这女子先掐老君决,疾速在左掌画符,口中念道:“弟子不要千千金,不要万万银;不要千年瓦上霜,不要晚年瓦上雪;弟子只要立时化成冰,奉请雪王仙师速速降临,神功速应、神功速灵!”

  剑诀一掐,双掌开阖,隐约有阴寒气息外放。

  十步开外,薛振锷看得皱眉不已。那林九姑掐诀念咒之际,分明有莫名气息将其笼罩,这女子原本周身丁点真炁也无,刻下却生出不少好似真炁一般的法力。

  道门先贤白玉蟾曾言,世上巫法有三,闾山法、灵山法、盘古法,尤以闾山法为甚!

  果然先贤诚不我欺,这闾山法果然诡异。

  “小道士,你小心了,吃受不住记得喊出来。看掌!”

  言罢,隔着十步林九姑打出一掌。一道阴寒气息直奔薛振锷肾脏而来。肾属水,最是受不得这等阴寒。

  薛振锷不敢大意,心念一动寒月剑自行出鞘,苍啷啷提剑在手侧身闪避,身形一晃便要欺身而上。

  那林九姑略略诧异,慌忙连出两掌。薛振锷闪开一掌,另一掌却是不好躲开。他当即丹田真炁流转,凝出一丝真炁灌注寒月剑上。

  寒月剑顿时泛起青光,跟着一剑斩出,径直将那阴寒之气噼散。

  “咦?”

  林九姑正讶异间,薛振锷已然欺身而近,长剑一荡三点,逼得林九姑原地翻滚,待其起身,剑刃已贴在其脖颈之上。

  “法师,你输了。”

  林九姑气恼之下连连跺脚:“不算不算,你这道士惯会哄人。寻常剑术怎地这般厉害?我……我还不曾祭出五营兵马哩。”

  薛振锷收了寒月剑,点头道:“也罢,那就请法师先放出猖兵再说。”

  林九姑气得直翻白眼:“是五营兵马啊,不是猖兵!”

  薛振锷推开几步,伸手相请。

  这回林九姑再不敢大意,从背后抽出令旗挥舞一番扎在地上,掐诀念咒,转眼便是三十余五营兵马自令旗中涌出。

  薛振锷留神观望,见其中大半是阴兵,十余个应是山中略微成了气候的山精野怪,还有几个浑身金光闪闪,望之好似天兵天将。

  这却奇了,五营兵马源头是猖兵,怎地闾山将猖兵祭炼成了天兵?

  想来与香火愿力脱不开干系才是。

  林九姑睁开眼道:“小心了,这回我可是认真了。”

  “放马过来便是。”

  一旁野猪精眼睛瞪得老大,眼见有金甲神将,当即畏惧道:“道长,那女子召了天兵天将,不若小畜背着道长跑罢?”

  “莫要聒噪,一旁观战便是。”

  卞壮巴不得此言,当即一熘烟躲出去老远。

  一声娇叱,阴兵当先,精怪居中,金甲神将压阵,三十余五营兵马围拢过来。有阴兵端起歹毒吹箭,接连喷吐毒箭。

  薛振锷挥剑斩落,左手法诀变换,使了个小挪移术,亏得阴兵并无实体,顿时被小挪移术挪移过来。

  还不待那使吹箭的阴兵反应,薛振锷横剑斩落,那阴兵顿时化作一缕阴煞归附令旗之内。

  此时一众阴兵围拢过来,薛振锷当即绕林而走。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以少敌多,当然要游斗。真武剑法尤擅游斗,那等以一当百者,大抵是军中披甲勐士,与薛振锷不是一个路子。

  体内真炁流转,薛振锷身形比之那些五营兵马要快上三分,须臾便寻得破绽,返身与两名阴兵斗上几招,反手斩杀其一。而后不待一干五营兵马围拢过来,抽身便走。

  远处林九姑看得咬牙切齿:“无耻!打了便走算不得好汉!”

  薛振锷道:“以多欺少也算不得好汉。”

  “我是女子,不用当好汉。既然你这道士要游斗,那怪不得我用旁的法术了。”

  林九姑双手连掐开剑诀,口中念叨:“日出东方一点红,雷霆收杀定不容;九十九剑直直去,去路截止来报凶!开!”

  言罢双手握拳,拳头旋转间打出一拳。薛振锷陡然心生寒意,当即纵身上了树冠。但见一道灰白气机袭来,顿时将一棵巨木斩出剑痕。

  薛振锷奇道:“咦?真是甚地术法?”

  “五行阴阳剑,夫人教中不传秘法。你若识相,早早认输了罢!”

  “呵。”薛振锷笑了一声,纵身跳下,估算了下体内真炁,凝聚一丝于寒月剑中,这回不闪不避冲向五营兵马。待到了近前,寒月剑斩出,就见寒月剑涨出一道剑芒,横着斩将过去,沿途几名阴兵顿时被斩得化作阴煞归于令旗。

  林九姑惊讶一声,眨眼就见薛振锷朝着她探出左手,也不见其有何动作,突地却没了踪影。

  此为小挪移术另类用法,这一招薛振锷练得极为纯属。

  林九姑心道不好,刚要调转身形,就感觉脖颈一凉,低头就见一截剑刃搭在自己肩头。

  “法师,你又输了。”

  林九姑奇道:“这是甚地法术?”

  “小挪移术。”

  林九姑瘪瘪嘴:“输了,那野猪精归你了。”

  一挥手,眼前五营兵马化作斑斓烟气尽数收拢在令旗之内。

  薛振锷收剑笑道:“法师爽快不下男子,可谓女中丈夫,贫道佩服。”

  “又拿好话哄我,输了就是输了,认赌服输就是。”林九姑收了令旗,看着薛振锷愈发不舍,觉着此人与自己三妹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神仙卷侣。

  于是忍不住出言道:“薛振锷,你待会子要去哪里?”

  “古田临水宫。”

  女子喜道:“好巧,我这两年便在临水宫,我带你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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