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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曾彭谈水师 仇家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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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读:江忠源一纸条陈,军机处不理,曾国藩心动。

  太平军招兵买马,彭玉麟巧登战船,要成就一番事业。

  曾国藩神不知鬼不觉,顺利抵达衡阳;天将亮鸟安息路坎坷,大祸等在前头。

  (正文)江忠源离开长沙以后,他人和曾国藩虽不能见面,但书信往来一直不断。

  江忠源提议组建水师的条陈由张亮基转给军机处后,一直不见下文。而此时的太平军,水军却一日强似一日,几乎把千里长江悉数掌握在手。清军旗、绿各路陆岸人马根本不能靠前,处处被动挨打。千里长江一时被觉得天昏地暗。

  江忠源甚是气恼,在给曾国藩的信中这样写道:“长江上下,任贼船游弋往来,我兵无敢过问者。今日之急,唯当先办船炮,击水上之贼。”

  江忠源的这封信,曾国藩给刘蓉、郭嵩焘都看过。

  刘蓉鉴于筹措饷银太过艰难,故未发表自己的见解。

  但郭嵩焘却认为,要彻底剿灭太平军,非组建一支强大的水师不能奏效,并怂恿曾国藩奏请朝廷御准。郭嵩焘提完建议便又踏上了筹饷劝捐的征途。

  但曾国藩并没有马上给朝廷上折,他要先把水师统领的人选定下来。彭玉麟自然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之一。

  彭玉麟究系何方高人也?值得曾国藩如此高看?

  彭玉麟字雪琴,湖南衡阳人。父鸣九,官拜安徽合肥梁园巡检。曾随父读书,十六岁父病卒,原籍田产被族人所夺。居无定所,避居省城,经父生前好友介绍,在衡州协标靠写文书养母。知府高人鑑偶见其文,甚奇之,命其入署读书。当年进学,为附生。新宁雷再浩起义,上命衡州协标会同江忠源地方团练捕剿,高人鑑遣玉麟同往。事毕叙功,湖南巡抚以为玉麟为武生,着提督拔补其为临武营外委。玉麟不就,携母至耒阳,为一当铺佐理商事。玉麟身体从小嬴弱,读书间余习武,日渐强壮。耒阳有一恶霸,与官府勾结甚密,靠巧取豪夺过活。每每欺男霸女,无人敢言。玉麟所佐当铺有独女,貌美若仙。一日被恶霸偶见,淫心大发,登时扑倒,便欲使强。独女呼喊,玉麟闻之急出相救。恶霸恼怒,拔刀与玉麟拼命。玉麟闪身躲过,跟手一脚,将刀子踢飞。刀子飞到极处,又落将下来,却不偏不倚,正把恶霸右眼扎瞎。玉麟因此被革除功名,不得不离开耒阳,又回衡阳乡下赁屋居住。

  曾国藩听说,玉麟自打回原籍后,日子过得颇为清苦。所幸离开当铺时,东翁赠与一笔银两,总算没有断炊。

  彭玉麟家藏有古籍兵书多部,因其自幼天资聪慧,常常读之,受益匪浅。尤其对水战之法,格外倾注。在开封,曾国藩便与彭玉麟一见如故。曾国藩到省城帮办团练,虽早就想去会一会老友,但因事繁心瘁,一直未得空闲。

  曾国藩把团营的事情尽付罗泽南、塔齐布全权料理,便让萧孚泗从亲兵营里挑了五十名好手,都骑了马,备了枪械、单刀。曾国藩换上便装,自己坐了一辆马拉轿车,于晚饭后悄悄出城,直奔衡阳而去。

  收到江忠源的信后,曾国藩就已盟动了要建一支水军的念头。

  其实,早在江忠源给张亮基上条陈提议组建水师前,曾国藩就已经看出,太平军能够沿长江一路杀来,所向披靡,无所阻挡,几乎全靠水军在支撑。如无大船运载,就算太平军个个长了翅膀,也不能几天的光景由武昌而来到长沙。

  太平军占了水上的优势,和太平军作战,也须在水军上下功夫才能有功效。

  曾国藩这次来衡阳,走的路线和上次基本一样,只是要穿过衡州府还要行四五十里的路程,才能赶到彭玉麟所居住的村庄。

  曾国藩的轿子赶到那里时,正是第二日的傍晚时分。但见满天的红云,统统罩在江面上,仿佛起了大火,烧得江水通红。蛙声此起彼伏,给这山清水秀的小村子,增添了无穷的乐趣和欢闹。夕阳西下,满天红霞,半江炊烟,恍如仙境,好一幅江山多娇图。

  恰有一牧童放牧归来,骑在牛背上,嘴里吹着芦笛,一颠一颠地在河岸上走。

  曾国藩示意停车,萧孚泗等人急忙下马。

  曾国藩迈步走下轿车,两眼望着牧童,见只有十几岁的样子,正该在学堂子曰诗云;也许是家贫,也许是富家的子弟遭了横祸,只能每日替人牧牛,换得口饭吃。

  曾国藩不错眼珠地盯着那牧童看,看得心潮涌动,两眼发酸。他想起了儿子纪泽,想起了自已允诺过儿子的事。

  灭掉长毛一定带纪泽去八斗冲捕鸟。他在心里说。既像是说给自已,又像是说给天地神灵。

  他走在江堤上,眼望着火红的江水,脑海却出现这样一幅画面:无数艘大战船在往来巡视,上面都挂着绣有“湘”字的大旗;长毛乘船迎面而来,一见之下,全部掉头逃遁,一船一船的贼匪落入江中淹死,好不痛快!

  曾国藩幻想着,笑着,走着,不知不觉便走过村庄,仍在一步步沿江提往前走,口里则吟咏着咸丰元年自己出任顺天武乡试大主考时写的一首感怀诗:“禁闱莲漏已宵深,凉月窥人肯一临。此地频来从案牍,吾生何日得山林?貔貅雾隐三更肃,河汉天空万籁沉。火冷灯青无个事,可怜闲杀爱才心。”

  萧孚泗跟在曾国藩的身后,越听越糊涂,也越走越奇怪起来。

  他紧走几步赶上曾国藩,小声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我们如何不下堤进庄?”

  曾国藩一惊,随口说道:“到庄里寻亲访友啊?你如何忘了?”

  曾国藩停住脚步,四外一望,见已然走过了村庄,便笑说一句:“光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了,走过头了还知道——真是不老倒先糊涂了。我们下堤进庄。”

  曾国藩话毕,又望一眼江面,仿佛依依不舍。

  曾国藩正准备离开江岸往村口走,却突然发现在江边十几米远的一块大青石上,兀自坐着一个垂钓的渔翁。那人戴着大斗篷,把整个人头都笼住。看似钓鱼,手里竟拿着一本书,两眼却望着江面,愣愣地发呆。

  曾国藩走过去,笑着道:“想动问一声,这儿可有个彭玉麟字雪琴的相公吗?他的老令尊曾任安徽合肥梁园巡检。”

  渔翁没有动,口里道:“您要问的这个人,是亲戚还是朋友?”

  曾国藩听着耳熟,忙近前一步,问:“可是彭雪琴?”

  渔翁身子一抖,忙从石头上站起身,把斗篷一摘,忽然大声道:“问话的可是曾大人曾涤丈吗?”

  曾国藩一把拉过彭玉麟的手,边打量边道:“可不是雪琴吗?如何这身打扮?雪琴哪,您明知我在长沙,却如何不去找我?”

  彭玉麟挣脱手,先恭恭敬敬地对着曾国藩深施一礼道:“大人的令堂仙逝,我正在江西朋友处,没有赶回来拜祭,已是万分惭愧。雪琴如何还有脸面去长沙面见大人?——大人哪,您老这是要到哪里去?”

  曾国藩道:“我是特来寻您的呀?雪琴啊,你我君子之交,不能拘泥于常理——不请愚兄到府上喝碗热茶吗?我可是又渴又饿呀!还想给令堂大人请个安呢。”

  彭玉麟脸一红,道:“大人要来,应该提前着人言语一声啊。您说来就来了,雪琴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正好钓得几尾好鲤鱼,我就大锅炖来给各位吃如何?”

  曾国藩笑道:“我正丁母忧,吃碗豆腐即可——鲤鱼就烧给孚泗几个吧。雪琴,府上令堂还好吧?”

  彭玉麟长叹一口气道:“家母三年前就过世了。雪琴现在是一人做饭一人吃。大人,我们到寒舍叙吧?”

  彭玉麟住在村口的一处小草屋里,也就签押房一半儿那么大,有五个人,就站满了。靠北墙放了张小床,床头摆着《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兵书战策》。另有《四书》、《五经》等,都一函函地摆着。东墙是一张八仙桌子,上面供着四样果蔬,墙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先父母灵位。除此之外,再无二物。

  曾国藩感叹一句:“雪琴,你如何这般清苦?内人和孩子如何不见?”

  彭玉麟边在锅屋掏米边道:“雪琴至今尚未娶妻,哪来的孩子?”

  曾国藩和萧孚泗就站在屋里,亲兵们就在屋檐下站着聊天。

  这时,一名老丈柱着根棍子,一摇三晃,推开院门走进来,喊道:“雪琴啊,来客了咋不言语一声?别做了,笨手笨脚。请客到我家屋里喝汤吧。”

  彭玉麟一脸雾气从锅屋站出来,道:“七叔,您老回家歇着吧。我这里不碍事。”

  老丈这才口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出去了。

  曾国藩让萧孚泗和亲兵们一起动手烧水烧饭,自己动手给彭玉麟的父母上了柱香,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彭玉麟慌得忙从锅屋里跑出来,拉起曾国藩,连连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彭玉麟把饭给拾掇好以后,就到邻院去借碗筷。

  曾国藩等众人就站在院子里,简单吃了些东西。

  曾国藩让亲兵帮彭玉麟把里外收拾了一下,便道:“雪琴啊,你现在就跟我回长沙吧,我不能让你再在这里住下去了。有什么要交代的,跟村里交代一下。然后我们就动身。”

  彭玉麟对着曾国藩深施一礼道:“大人容禀,大人的心意,雪琴这里全领了。雪琴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受不得拘束。何况,雪琴现在是个白身,肩又不能挑担,手又不会提篮,这样的一个人,到省城能干什么?不是给您老添累赘吗?按理,雪琴应该留您老住上一夜,歇歇乏,可这里太不成样子——”

  曾国藩对萧孚泗道:“你领着他们把屋里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找人家要几个竹箱子,统一装好封存,然后留两个人看着。我们连夜回省,路过县城的时候,着县衙用车来拉。彭相公今夜与我们一起回省。”

  彭玉麟忙道:“大人,您老不能强人所难啊!”

  曾国藩一把挽住彭玉麟的手说道:“雪琴哪,你我一见如故。我请你到省城,不是去享福,而是去受苦啊!你若怕受苦,我便不勉强你。”

  萧孚泗这时已经带着亲兵们收拾起了东西。

  彭玉麟道:“大人,玉麟想问一句:您老一定要让我去省城,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呢?”

  曾国藩小声道:“雪琴哪,我想问你一句:要想彻底剿灭长毛,当务之急,应该办什么呢?官军连吃败仗,症结到底在哪里呢?”

  彭玉麟深思了一下,似有所悟地点了一下头道:“雪琴没有猜错的话,大人莫非想在省城设立水师?”

  曾国藩紧握了一下彭玉麟的手,高兴地说道:“造船,练水勇,全看你彭雪琴的了!你呀,到了省城,有得苦吃啊!”

  萧孚泗等人把屋里的东西很快收拾齐整。

  彭玉麟小声问一句:“造船练水勇,这需要老大一笔银子啊。您老现在是湖南帮办团练大臣,不是巡抚,这笔银子,无处筹措啊!”

  曾国藩皱了皱眉头道:“我跟你说句实话吧,造船练水勇,还只是我肚子里的算盘。朝廷能不能准,饷银如何筹措,我自己也没底呀。走吧,回省后我们两个慢慢商议。孚泗啊,你留下两人在此看守,你还骑你的马,让彭相公和我坐一辆车子——雪琴,我们上车吧。”

  彭玉麟很无奈地说一句:“大人稍等片刻,容雪琴给父母上一柱香。”

  彭玉麟话毕走进屋去,萧孚泗跟在后边。

  回省城的路上,彭玉麟笑着说道:“大人哪,不怕您老见笑,雪琴从打来到这里呀,都快熬成乞丐了!来了客人,连个坐一坐的地方都没有,让您老站了那么久。雪琴还有一句话要问大人,如果水师建不成功,您老想让我到长沙干什么呢?我适才想了又想,怎么想,都觉着发审局不缺我这样的人手。您老试想,省城有多少候补官员无差可办啊,就算再成立五个发审局,也用不尽哪。怎么能委一个白身去办差呢?”

  曾国藩一笑,打趣道:“你彭雪琴不是穷吗?我就委你到长沙团营的粮台去当提调官如何?”

  彭玉麟一听这话急道:“大人可别吓我——说句实话,雪琴长这么大,穷固然穷,可最怕的就是银钱,最恨的也是这东西。好人有了银钱,就要变坏;穷人有了银钱,就要去欺侮别的穷人。从古到今,无不如此。——大人哪,雪琴不是故做清高,您老啊,还是找别人去当这提调官吧。雪琴认受一世穷,也不能干这差事!”

  曾国藩却笑问道:“雪琴哪,你还记不记得,你我在开封时,去向一位方外之人求签打卦的事?”

  彭玉麟脸一红道:“雪琴一直忙于生计,早把这事给忘了。但雪琴答应大人的事,可却一直记在心里。”

  曾国藩一愣,问:“你答应过我什么事啊?我怎么不记得呀?”

  彭玉麟道:“大人身有暗疾,时常发作,雪琴答应过大人,就算走遍千山万水,也要给大人寻找到对症良药。可是,雪琴直到今日,也未实现这诺言。”

  曾国藩道:“我们不去说他了。雪琴哪,我现在问你,你到底记不记得那方外之人,写给你的谒语呀?给你写了四句,给我写了四句。额外呢,还送给我一套抄本。”

  彭玉麟想了想道:“那套抄本好像叫《冰鉴》吧?但他给我写了什么,我是当真记不得了。大人,他给我写了四句什么呀?”

  曾国藩抬头想了想说:“我记得他写给你的四句谒语是:粼粼水面中,随蟒护龙庭。四十少三年,三七成双行。给我写的四句话是:四七中的龙庭,九载飞跃十程。金戈二五灭匪,三一成双远行。”

  彭玉麟道:“大人,您老解开了吗?”

  曾国藩道:“方外之人的话,哪能轻易便解得开呢?不过,他写给你的四句话中,有‘粼粼水面中’字样,想来应该跟船有些关联。”

  彭玉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老早不寻我晚不寻我,想建水师了才来寻我!原来是因为那老丈的几句混话呀!传出去,可不吃人笑话吗?我们可都是读圣人书长大的呀,江湖人的一些话,怎么能信呢?”

  曾国藩笑了笑道:“也不尽然。有些事啊,半由人力半由天。总归,是我想你了就来寻。对了,你那套有关水战的书读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吃透?”

  彭玉麟道:“大人是说《公谨水战法》吗?又不是什么天书,有什么难读的!”

  曾国藩道:“能吃透就好。雪琴啊,长毛的战船,你见过吗?”

  彭玉麟道:“不仅见过,还坐过呢!雪琴那年从江西回来,正碰上长毛招军,我出于好奇就报了名。打武昌时就坐的这船,到了武昌,我就走了。”

  曾国藩大喜,道:“真不愧是个有心的人——雪琴啊,长毛的船里头是个什么样子?和我长沙的漕船、商船有何不同?你还能记得吗?”

  彭玉麟道:“长毛的战船分两种;一种是从夷人手里买的有炮位的大战船,一种是商船改造了的大战船。夷人战船有火轮,吃煤,开起来突突地响,冒黑烟,打起炮来威力大,颇费银两。据雪琴所知,这种夷船,长毛手里也不是很多,那时也就几艘而已。大多数战船都是商船改造的,要八十个船夫划动,能载运上千人。这种土船有安炮位的,有不安炮位的。这些船的样子,我都一一画了图形。到了省城,等雪琴家里的东西到了,自然拿给大人看。我适才所讲是一年前的事,长毛现在水师怎样,雪琴就不知道了。”

  曾国藩大喜道:“幸矣哉,这是天要灭那长毛!天不灭我大清!天赐雪琴助我!——到了长沙,我俩慢慢地规划。这水师啊,巡抚衙门建不建不去管他,我们是一定要建的。雪琴哪,我也有些困了,你也谈了半夜,我们就坐在轿子里困一困吧。这条路是我湖南最安静的路了,不用怕有长毛。

  彭玉麟眼圈一红道:“让大人受累了,大人靠着我的身子困吧,总归暖一些。”

  曾国藩因为急着赶路,已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此时已早坚持不住了。

  这时,外面却扑嗵一声,车忽地停下,接着便是人喊马嘶。

  曾国藩猛地惊醒,忙问:“咋了?”

  有亲兵在车外答:“不碍事,是管带大人从马上栽下来了——”

  曾国藩问:“可曾摔着?如何不小心便摔下马去?”

  萧孚泗一瘸一拐地来到轿前,掀起轿帘道:“大人尽管放心,俺是困迷糊了,不知怎的就栽下去了——其他不碍事,就是脚摔得有些疼。大人,俺把马拴到车上,俺也和球货们挤去。”

  彭玉麟叹道:“这萧孚泗,倒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呢!”

  一行人又开始前行,眼看离衡阳越来越近,马却又突然间嘶鸣起来。

  众亲兵纷纷下马下车,舞枪弄刀。

  萧孚泗大声喊道:“我们是长沙开山镖局押镖过此,快快让开!”这是萧孚泗一贯的说词。

  曾国藩与彭玉麟全部睁开眼睛,听外面一人说道:“萧孚泗,你这条曾剃头豢养的狗!你是昏了头了。你睁大眼睛看看俺是谁?”

  萧孚泗不大一会儿便说道:“你们快快保护好大人和彭相公,俺要和他拼命!”

  外面登时便传来枪声和打斗声。

  曾国藩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小声对彭玉麟说道:“这一定是哪个嘴不严走漏了风声。你趴在车里别动,我下去看看。”

  曾国藩言未讫,一颗子弹呼啸着飞入,正从两个人中间穿过。

  彭玉麟未及言语,拉车的三匹马已立鬃仰天一阵乱啸,旋放开四蹄,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彭玉麟紧紧抓住曾国藩的手,小声说:“有雪琴在此,您老万莫慌张。抓住轿前横梁,不要颠下去。”

  亲兵一片声地喊叫,但却无人跟过来,显然是脱不了身。

  这时前面有人喊:“把马放倒!把马放倒!”

  几声枪响,几道刀光,三匹马相继被打倒、砍翻。

  曾国藩、彭玉麟二人,在手忙脚乱之中被掼出轿车。

  彭玉麟因有功夫在身,在身体即将落地的一刹那,就地一滚,不仅躲过扑面而来的刀棒,而且用手还把曾国藩带进怀里。

  两个蒙面人忽地从后面向前一蹿,一人使扎枪,一人抡铁棒,旋风也似卷将过来,分明要取二人性命。

  危急关头,彭玉麟迅速用脚一划,很快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彭玉麟把曾国藩向身后一藏,然后脚下一用力,石块倏地一声闪电般飞出。

  使棒的人这时正把棒高高举起,已是用足了力气,想一棒把曾、彭二人的脑袋砸成稀烂,不提防一团东西箭一般迎面扑来,正中左眼。那人大叫一声,噗地把棒一丢,两手捂着脸啊啊叫着蹲下去。

  使枪的一愣神,彭玉麟觑准机会,把曾国藩向后一顶,弯腰抓起一小截木棒,扬手打过去,正中使枪人的脸颊。

  曾国藩这时清醒过来,蹲在地下大喊:“雪琴,我们快向山上走。他们的援兵到了。”

  彭玉麟心下大慌,一边防着使枪的人,一边拿眼向后观看。这一看,竟登时把他急得汗流浃背:迎面的官道之上,一哨人马呼喊着跑将过来,足有上百人之多;再看萧孚泗以及亲兵们,正与上百号人纠缠在一起,又不能放枪,只能肉搏,明显处在下风。

  这时,又有五个人绕过轿车猛虎似地围拢过来。

  一人哈哈大笑道:“曾剃头,你让爷等得好苦!你杀了俺的哥哥,俺就是要替他报仇!弟兄们,抓活的,俺要剜出他的心祭奠俺哥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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