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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这就是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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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鸭子水畔,瑞圣军州,这里地处松嫩平原核心地带,历来就是东北各少数民族的聚居区。

  鸭子水就是后世流经吉林市的松花江一段,辽国末期也曾被称为混同江,记载也时有错漏,这跟东北众多民族的各自称呼未能统一有关。

  此时的东北,与后世人印象中的东北,不太一样。此时的东北地区还称不上北大仓,当然也算不上北大荒。

  此时东北,密布的是原始森林,但在众多河流途径的平原地带,又有一定规模的农耕。

  深山老林之中,到底有多少渔猎民族在此生活?恐怕就是唐朝、扶余、渤海、契丹的统治者也从来没弄清楚过。

  瑞圣军州,在今吉林省农安县万金塔附近,契丹制度,行政单位分为京府、率滨府、节度州、观察州、防御州、刺史州,以下则是县。

  像瑞圣军州这种听着是州,但实际上是军的玩意,跟县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县,几十年后,它才会升级为详州,并且一举跨越几个等级成为节度州。

  这背后的飞升,就是整个辽国东京黄龙府的繁荣,因为瑞圣军州正在黄龙府的北边,距离不过二三十里而已。

  谈起黄龙府,许多人知道这个地方,一般都是从岳武穆那句‘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中知晓的,甚至于后来,直捣黄龙已经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成语。

  岳爷爷之所以要直捣黄龙,那就是因为我们的道君圣人,石头收集者,大画家与大书画家,唯独不该是个皇帝的宋徽宗及其子宋钦宗,正在黄龙府留学。

  但实际上岳武穆搞错了,这父子两并不在黄龙府,或者说只是路过黄龙府歇息了几天。

  徽钦二帝一直是被关押在距离黄龙府还有上千里的五国城,也就是黑龙江省的依兰市,已经快到佳木斯了。

  而之所以会搞错,就是受了这位正在鸭子河边打水‘小老弟’的误导。

  因为石重贵自从被掳到契丹后,中原就传说他被安置在了黄龙府,继而想当然的以为徽钦二帝也在黄龙府。

  不过历史上,就连石重贵也不在黄龙府。

  因为黄龙府在契丹,可是一等一的大城市,史载黄龙府人烟稠密,村屯密布,城郭相望。

  契丹人、渤海人、汉人、女真人,并有铁骊、兀惹、突厥、党项族人大量在此聚居。

  杂诸国风俗,凡聚会处,诸国人语言不能通晓,则为汉语以证方能辩之。

  这样的大城市,必然不适合关押掳来的亡国之主。

  所以历史上石重贵一行,历经千辛万苦刚到了黄龙府,述律平又勒令他们往怀州(巴林右旗)拜见。

  还没走到怀州,述律平又已经在与耶律阮的争斗中落败,新上位的辽世宗耶律阮则命令石重贵前往东京辽阳府。

  最后还得是耶律阮的汉人皇后甄皇后美言了几句,耶律阮才让石重贵一家去往偏远的建州居住,并赐田五十顷。

  石重贵于是跟李太后一起,在辽阳耕种为生,契丹人倒是不杀他们,只是经常来刻意侮辱他。

  石重贵的宠妃赵氏、聂氏等三人,小女儿都被掳走不知所踪,冯皇后也经常被前来的契丹贵族侮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在这个时空,石重贵没有经历这么多波折,因为契丹人输的比他还惨,连续被打死了两任皇帝,自己都人心惶惶,也就没人来让他跑来跑去的。

  石重贵一家包括侍女、宦者三百余人被安置在鸭子河边,他们在这里结芦而居,开垦荒地,日子过得相当凄惨,不过也至少能混个半饱。

  三年的时光,原本又白又胖的石重贵,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老头。

  来自通古斯荒原的寒风,将他的皮肤全部吹裂开来,并常年不能愈合,看起来就如同发裂的枯树皮般,而大量的重体力劳动,更为他快速减轻了体重。

  艰辛的生活使得石重贵头发也已经完全灰白,看着最少五十岁往上,但实际上石重贵比张鉊还小了两岁。

  此时,这位三年前还在穷奢极欲,畅想着要北逐契丹,封狼居胥的晋主,正在从河边取水。

  他手里打水的工具,是一个兽皮缝合起来的水囊,一次根本装不了多少水,所以石重贵需要不断的往返鸭子河与他的小小村庄中,一次又一次。

  你问为什么不把村庄就建在河边?

  呵呵!那样的话,搞不好某个晚上就全村被大水灌了,或者什么时候突然被不知道从哪来的野人划着船,来把你整个村子的人给杀光。

  所以村子不仅要稍微远离河边一点,还一定要建在高处。

  一防河水泛滥,二多少也能起点防御的作用。

  石重贵往村子北边一个土包望去,眼角突然有点湿润,在那里,埋葬着他的生母安氏太妃和三女怡小娘子。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伙不知道哪来的野人,袭击石重贵建在河边宽阔处的村庄,杀了三十余人,掳走了十余人,石重贵如果不是跑得快,早就被砍死了。

  这伙野人强盗将抓住的年轻女子全部掳走,他生母安太妃那样的五十来岁的老妇人被凌辱后,则如同野狗一样的被杀死了。

  女儿怡小娘子反抗的激烈了些,也被野人用石棒直接砸成了肉泥。

  她们用生命为代价,给石重贵上了这荒野生存的关键一课。

  石重贵现在还记得三女儿怡小娘子被砸死时,那无助的哭喊,那一声声‘耶耶救我’,至今还在石重贵耳边回响。

  然后,冯皇后再给石重贵上了另一课。

  天亮以后,石重贵哭喊着去黄龙府向契丹人哭诉自己被劫掠,然后契丹黄龙府的留守都总管,带着几百人飞快就赶过来了。

  他们当然不是来为调查是谁袭击了石重贵的,而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石重贵全副家当洗劫了个干干净净。

  都总管狂笑着和手下的军官,把除了李太后之外的石重贵嫔妃凌辱个了遍,连冯皇后都没逃脱。

  她们教会了石重贵,他这亡国之主不光是契丹顶级勋贵不把他当回事,连契丹的中层军官,也能随意侮辱他。

  阵阵马蹄声响起,石重贵脸色剧变,他犹豫了一下,赶紧心疼的扔掉手里水囊,没命的往村口狂奔而去。

  而村子中早就是一片惊恐的尖叫,可以称得上衣不蔽体的原后晋宫女们,惊慌的往村中后山躲去。

  二三十个还算得上身强力壮的宦者拿着木矛,绝望的准备抵抗。

  石重贵义母,石敬瑭的正妻李太后裹着兽皮,从地上抓起一把稀泥就拼命往石重贵幼女婉娘脸上抹。

  十四岁的婉娘惊恐的闭紧嘴巴,甚至自己也在快速涂抹稀泥,让本就瘦小的她,看起来更加脏兮兮的。

  冯皇后倒是非常镇定,她穿着一件已经没了颜色的锦缎长裙,面带讥笑的看着乱跑的女人,眼中却全是悲苦之色。

  “还不快去藏好,在此晃荡做甚?”石重贵的焦急的冲着冯皇后吼道。

  冯皇后凄然看了石重贵一眼,“虏如恶鹰盘旋于高天之上,妾如野稚立与原野之中,躲无可躲,何必躲藏?”

  李太后极为看不惯冯皇后,觉得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蛊惑了石重贵。

  “贱婢既然不躲藏,何不速死?”

  “葛若得鸩酒两杯,求与帝同死,早日脱离此苦海。”

  冯皇后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因为他这个皇后身份,引得许多契丹贵人觊觎。

  前些年甚至有契丹宗室不远数千里到黄龙府来,就为了凌辱她。

  最近这一年才少了,据说是很多出征未回,这样的日子,死了活着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就在众人慌成一团,恐惧以极的时候,奔驰而来的数十骑却没有闯进来奸淫掳掠,而是停在了门口。

  一个高大的契丹人过来喝问道:“谁是晋主?”

  石重贵颤抖着,被身后的宦者和冯玉给推到了前面去。

  已然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身边人自然不可能还把他当什么天子,甚至都在希望他早点死,然后契丹人就不会把剩下的人继续拘押在此地了。

  石重贵几乎是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心中悲愤又恐惧,还未开口,高大的契丹人就冲他喝道:“奉圣母太后谕令,晋主一干人等,立刻前往中京大定府。”

  中京大定府在后世赤峰以南,黄龙府则在长春附近,这一趟又是最少一千二百里以上,石重贵闻言惨叫一声,身后众人也是惊呆了。

  他们今年好不容易种了点黑黍,又通过纺织从周围部族换了些咸鱼干肉,生活勉强能过下去,可是这一走,种的粮食又都完蛋了。

  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契丹人就指挥着划着原木船来的铁骊部靺鞨人,开始抢劫放火。

  石重贵等人哭声震天,被契丹人用绳索捆住,如同牵牛马一样,立刻就开始了搬迁。

  而就在契丹的中京大定府,李谷眼中闪烁着讥诮的神色,看着述律平。

  今年六十八岁的述律平,坐在白虎皮制成的豪华宝座上看着李谷,却毫无办法。

  这次李谷带着百余骑出古北口,差点就没找到述律平母子。

  原来断腕太后可比耶律阮要狠的多,张鉊一进幽州,她立刻就带着耶律李胡离开了东京辽阳府,生怕被张鉊千里给突袭了。

  这娘两一直跑到了上京临潢府,也就是巴林左旗一带躲了起来,一直到确认李谷是来出使的,才敢出来。

  不过出来后,述律平竟然还想着讹诈一点好处,坚称要张鉊出塞到上京道来见她,她才肯见张鉊。

  于是李谷就不谈了,只说需要通知张鉊。

  紧接着,就传来了周军开始出塞的消息,不过不是来见述律平,而是开始四处扫荡契丹部族的。

  残酷的现实,立刻让述律平清醒了,她终于认识到,契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契丹了,中原也早已不是原来的中原,她并没有多少筹码。

  述律平强忍着想要命人杀掉李谷的冲动,咬着牙齿低声喝道:“那汝就回去告诉尔主,某这将死之媪,就在中京大定府等他。”

  李谷冷冷一笑,“圣人说,他最近很忙,没时间来中京大定府,还请伯娘拔冗去北安州相见。”

  契丹的北安州在后世承德附近,这距离幽州就已经很近了,张鉊要是想,立刻就可以出兵灭了她,述律平立刻就否决了。

  “汉儿欺人太甚!不如我母子就把大契丹国送给你们好了!”

  李谷哈哈一笑,“太后若能如此深明大义,在下求之不得。

  不过若是说气话,那就毫无必要了,塞北这几十万契丹人想要活命,不表现出一点诚意,那是不可能的。”

  述律平怒极,铁青着脸转身就离去了,但李谷毫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述律平根本没得选择,无非也就是她去,还是耶律李胡去,这两个选项而已。

  平州,卢龙城,张鉊在等待了一段时间,李谷一直没有消息,锦衣亲卫也没查访到述律平母子的消息后,立刻选择了用军事行动来提醒契丹人,现在的形势,早就跟以往不同了。

  于是,张鉊亲提大军出古北口,向平州推进,驻守在平州的契丹人望风而逃,等张鉊大军到达平州州城卢龙的时候,平州已经一个契丹人都没有了。

  平州的具体位置,大约相当于后世河北的唐山和秦皇岛二市。

  而从后世的经验看,要想打造幽州为主的燕山防线,不可能不拿下平州,要知道榆关,也就是山海关可在此处。

  于是张鉊拿下平州以后,立刻恢复了被契丹放弃的榆关守捉,并调章西豹到此,命他主持筑城。

  高怀德则立刻出击,向东连克契丹摆在渤海沿线的隰州(绥中)、兴城等地,兵锋直指契丹的重镇锦州。

  锦州对于契丹人来说,是他们在辽西最重要的堡垒,锦州这个名字,就是耶律阿保机起的。

  为了筑此城,耶律阿保机光是汉人民夫,就征发了接近十五万,这在契丹,可是相当大的手笔了。

  高怀德尝试攻击了一下锦州,结果发现城中契丹人并没有一触即溃,于是就开始假装打造攻城器械,向城内施压。

  果然,锦州被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位于中京大定府的述律平耳中,这也是李谷之所以敢有恃无恐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张鉊一定会出击给契丹人施压的。

  述律平在为契丹国力的衰落神伤不已,张鉊却在游玩。

  他亲自来到昔年曹操征讨辽东时,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碣石山,摆上贡品,来缅怀这位谯郡曹氏的老祖宗。

  张鉊自然是要来的,不但是因为他跟魏武帝有同样的嗜好,更因为沙州的曹家是以谯郡曹氏后裔自居的,曹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张鉊子孙的祖宗。

  不过,当众人吟诵曹操的观沧海后,指望张圣人也诗兴大发的就完全失望了,张鉊说是要品鉴各文臣作诗,自己却没有留下名篇。

  开什么玩笑,张圣人作诗,那都是有批判性,呃不!都是要先回忆好了再做的。

  碣石山这,他就记得一句红朝太祖的秦皇岛外打鱼船,拿什么作诗?

  不过张鉊也不是光来游玩,他在碣石山下,完成了对河北功臣的册封和晋升。

  扔出去了一大堆州县官职,只等着河北土豪们的子弟通过科举,就可以授予官职。

  同时,慕容信长由青海郡公晋封为了燕国公,高行周得到了怀柔侯,儿子高怀德被封昌平侯,章西豹也终于得到了平州伯的爵位。

  随后,张鉊将他的契丹八部首领,耶律思忠、耶律思信、耶律思孝等人调到了平州,任命耶律思忠为平州刺史。

  命他彷照昔年赵德均、赵延寿父子,招募辽西、辽东和草原上的各部族组建银鞍契丹直,银鞍女真直等。

  张圣人可不打算去强攻锦州这样的坚城,他要从内部,瓦解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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